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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嬌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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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涼的夜色如水,羊腸小道上兩邊青草萋萋,唐灼灼嬌艷的裙擺邊劃過細微的弧度,前邊一宮女提著燈籠走得小心。

主子身邊有些臉面的宮女都有一間自己的小廂房,雖算不上多舒適,但總比那幾個人擠一間的好些。

拐了一個彎,路過一排小屋,前頭的宮女停了下來,轉過頭道:“娘娘,就是這兒了。”

唐灼灼早就聽到了那間木門裏頭的響動,裏頭的人壓低了聲音爭辯,月色如洗蟬鳴不停,她們的腳步聲倒是沒叫裏頭人發現了去。

她輕輕擺了擺手,那宮女就提著燈籠悄無聲息退後幾步,唐灼灼將耳朵貼近古朽的木門,裏頭的聲音就一字不漏傳到她耳朵裏。

安夏質問的聲音格外憤慨:“娘娘待你我如何你心裏知曉,做人還是要知恩圖報的好!”

安知望著面有怒色的安夏,伸手撫上她肩頭,聲音哽咽:“我又何嘗想如此?”

“你卻不想想,娘娘這樣日日裏同殿下作對,怎麽勸也聽不見耳裏去,日後有什麽好日子過?”

“我也是為自己謀條生路罷了。”

她的聲音混著淒哀之色,叫這外頭的月亮都黯了不少,唐灼灼面色不變,只是那雙灼灼的杏眸開合間拖曳出異樣的情緒。

聽安知這樣說,她心裏倒是平靜得和水一樣。

她自己都明白,安知說的話沒錯。

前世的她,可不就是落不到好下場嗎?

唐灼灼眼裏流瀉出幽幽的光,盯著那道門許久,才輕輕地哼了一聲,轉身走了。

她為了自己打算沒錯,但到底是個養不熟的,唐灼灼不可能再縱著她。

叛主的奴才,有這樣的下場已經是她念了往日情分網開一面了。

說不氣不心寒那是假的,唐灼灼輾轉了一晚上,胡思亂想了許久才終於閉了眼睛。

第二日早間,唐灼灼就起得有些晚,腦袋昏昏沈沈的隱隱有暈眩之感,才端了一碗清粥,眼前驀的一黑,就這樣軟軟地倒下去了。

宜秋宮一時之間兵荒馬亂,只有安夏還算鎮定些,急忙使人去正大殿請太子殿下,卻被告知殿下下了朝之後就往玉溪殿去了。

安夏跺了跺腳,一面趕緊使人去催太醫,一面跑著去了玉溪宮。

豈料玉溪宮的門都還沒進去,就被兩個宮女攔住了。

安夏頓時沈了臉喝道:“放肆,太子妃娘娘身子有恙,特意來尋殿下,你們不僅不進去通報還敢攔著?”

那兩個宮女面面相覷,良久,還是為首的那個才笑著回道:“安夏姐姐,非是我們不回稟,只是殿下有令,任何人都不能進去打攪了。”

“咱們還是再等等吧。”

安夏頓時氣得咬了牙,轉念又一想到唐灼灼面色蒼白躺在床上的模樣,又憂心得不行,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。

玉溪宮裏頭,霍裘一身勾蟒紋的太子朝服,襯得男人越發矜貴清肅,單是站在那就是一道讓人挪不開半分視線的畫卷,臉色卻是漠然的冰冷。

鐘玉溪跪在冰涼的地面上,眼淚水從精致的臉蛋上劃下,無聲地掉落在衣物上,瞬間就染出一朵小水花出來。

她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來。

霍裘面色已有不耐,這殿裏的香太過濃重,吸進鼻腔裏都覺得嗆人,他劍眉一皺,聲音更冷幾分:“你對孤的決議有意見?”

雖是問詢的話語,卻偏偏不容人說出一個不字來。

鐘玉溪死死地咬住下唇,望著眼前高高在上如天神一般的男人,艱難出聲:“殿下明知妾的兄長不會做出這般事來……”

為何還要貶他去邊疆?

那等苦寒之地,去了還能被人念起嗎?只怕是這輩子,都再回不了京都了。

霍裘冷眼望著女人哭花了臉,就連眼皮也沒動一下,他轉動著手中的玉扳指,神色一時之間如同行走地獄的閻王。

“鐘氏,別在孤跟前耍小心思。”

“你兄長緣何與王毅混在一起去,你鐘家心裏沒數嗎?”

他嘴角彎出一個嘲弄的弧度,又極輕蔑地道:“孤生平最看不慣的便是墻頭草,風往哪吹往哪倒。”

鐘玉溪面色盡數化為蒼白之色,從手指開始,身體的每一處溫度都被抽走,就連牙關都在上下打顫,她垂了眸子艱難道:“殿下,妾的父親兄長皆是全力扶持殿下,何來墻頭草之說?”

這麽大的罪名,他們鐘家擔不起。

霍裘深邃的眸子裏陰霾一閃而過,玄色的廣袖拂過鐘玉溪早早命人擺好的棋盤,又想起鐘老頭子的所作所為,沈沈閉了眸子。

鐘玉溪以為他聽進去了,眼淚才稍稍止住了一點,她望著男人冷硬緊繃的下顎,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問:“殿下會這樣以為,是不是因為太子妃娘娘……”

她突然說不下去了,因為霍裘驀的轉過身來,一雙毫無溫度的眸子凝在她的臉上,鐘玉溪的面皮抖了抖,再也說不下去了。

可越是不敢說,她心裏的不甘就越強烈。

明明自己滿腔的心思都放在殿下身上,怎麽他眼裏只有那個唐灼灼?

家世相貌性格,自己明明樣樣不差,可依舊得不到哪怕一點點憐惜。

最叫人覺得無力的莫過於連自己輸在哪都不知曉。

鐘玉溪尖長的指甲深入肉裏,因為他才染上的花汁也失了原來的顏色。

“太子妃和善好說話,並不是你可以亂了規矩的理由。”

霍裘看也不看她一眼,直接撩了簾子就想走,身後鐘玉溪低低地嗚咽,好看的秋水眸子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嫉妒和猙獰。

她甚至很想不顧一切地喊出來,唐灼灼她根本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,明明就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,兩頭都不放過。

這樣的人,霍裘還能看得上眼嗎?

可她不敢,沖出喉嚨的聲音被她死死壓住,忍得她眼眶直泛紅。

就在這時,外頭突然傳來一陣爭執的響動,霍裘掀了簾子,瞧著外頭一臉為難的張德勝和急得滿頭大汗的安夏,皺了眉。

“怎麽回事?”

張德勝急忙走到他身邊道:“殿下,奴才才見著安夏被玉溪宮的兩名宮女攔下了,才一問,是太子妃娘娘那出了事。”

霍裘腳下的步子一頓,一旁的安夏急忙跪到了他的腳邊,臉上都是錯雜的淚痕。

他心底驀的有些不安。

“殿下,娘娘用早膳的時候突然暈倒了,燒得迷糊,奴婢鬥膽來請殿下過去瞧一瞧。”

霍裘劍目一瞬間斂得死緊,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了一下,身形如風大步就出了玉溪宮的門。

昨日晚上還好好的人,怎麽突然就暈了?

張德勝一路小跑,見他臉色越見陰沈,不由得開口問:“殿下,那兩名宮女可要處置了?”

霍裘薄唇抿得死死的,周身的寒意湧動彌漫間生生的把夏日的暑氣逼退幾步,眼看著轉了一個彎,宮道上的宮女太監跪了一路,他終於開口:“仗責五十拉去浣衣局。”

張德勝才揚起一個殷勤的笑,就聽到了這位主子爺下一句話。

“鐘良娣德行有失,禁足一月,罰月錢半年。”

這聲音沒有半點溫度又不容人質疑分毫,李德勝默默一甩拂塵,心裏暗嘆一口氣。

鐘良娣這回是受定了這無妄之災了。

殿下這心明擺著偏得沒邊兒了,這是赤裸裸的遷怒啊。

霍裘才一進殿裏,就見到跪了一地的宮女,個個大氣不敢喘的模樣,他的呼吸驀的停了一下。

床幔層層放下,輕薄的料子隨著淺風飛舞,蹭的人心底癢癢,一只雪白的玉腕從床沿伸出,上頭覆著一面無暇的帕子。

霍裘一路走過來,額間出了一些汗,眉心皺得死緊,那老太醫見狀身子微微一抖,而後拍了拍衣袖起身朝霍裘行了個大禮。

“免了,太子妃如何?”霍裘偏頭望向那張雕花的床榻,上面躺著的人一絲動靜也沒,既沒有往日的冷言冷語,也沒有這些天見了他就喚的甜膩勁兒。

安靜得讓他有些心慌。

“稟殿下,娘娘是內有郁氣身子虛弱,再加上受了些風寒,待臣開服藥喝下去,退了燒即可。”

霍裘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心。

待藥熬好了呈上來後,張德勝一個眼神,那些伺候的宮女就低著頭魚貫而出,整個內殿,就只剩下了燒得有些糊塗的唐灼灼和目光微帶疼惜的霍裘。

霍裘伸手拂開床幔,探上她白嫩光潔的額心,微燙的溫度讓他心中慍怒,深濃的眉心皺得化不開。

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,連自己身子都照顧不好!

到底還是有些無奈,黝黑深邃的眸子掃過一旁溫熱的漆黑湯汁,霍裘端了碗舀了一勺,才送到唐灼灼嘴裏,就順著她失了血色的唇流到了枕邊。

霍裘只好將她扶起來,半攬在懷裏,女人身上幽幽的香若有若無在他鼻尖繚繞,他深深吸了一口氣,執著玉勺的手微微抖了抖。

她前所未有的乖順讓他心裏熨燙,轉而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。

等餵完了藥,霍裘就將她放在了床榻上,她睡得十分安靜,面上溫度還有些高,兩頰泛出不自然的紅,巴掌大的小臉陷入綿軟的靠枕裏。

霍裘在床沿坐得筆挺,目光細細地掃過她面上每一寸,眼裏才總算含了一些笑意。

他已經好久沒有仔細看過她了。

說來好笑,他名正言順的發妻,他卻連著幾月的晚上不敢踏進這殿門。

是真的膽怯。

怕面對她日漸厭惡的眼神和越來越刺骨錐心的話語,那比戰場上從後背射來的冷箭還要叫人心寒。

“難得見你有這樣乖的時候。”霍裘到底忍不住啞聲道,修長的手指頭撫上她一側的臉蛋,又順著她精致的側臉滑到她小巧的唇。

動作驀的一頓,霍裘眼底的繾綣神色徹底恢覆了清明,他站起身來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眸子,指腹上還殘留著溫軟的觸感,酥酥麻麻的要人命。

唐灼灼卻不知怎麽了,突然蜷成了一團,小小的拳頭捏得死死的,低低地嗚咽出聲。

幾顆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掉落,霍裘心裏一抽,牽扯著絲絲縷縷的疼,他皺眉走到床邊,居高臨下地望著她,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舉動。

誰知她眼淚越來越多,小小的身子都縮到了床邊,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欲落不落的淚珠,就連嘴裏也開始無意識地嘟噥著什麽。

霍裘看了一會,實在有些心疼,只好僵著身子把她拉過來靠在自己肩上,誰知她越來越不老實,又是哭又是哽咽著叫著什麽,他最後犯了惱,將小小的一團直接強硬地扣在懷裏,人才老實下來。

直到這時候,他才聽清楚唐灼灼喚的是什麽。

她又拿滾燙的小臉蹭了一下他寬大的手掌,上頭的溫度叫她歡喜又舒服,嗓子有些低低啞啞的如同一頭疲憊的小獸,她輕輕地喚:“殿下……”

那聲殿下被她拖得有點長,聽起來就是一種甜膩的撒嬌語氣,霍裘被她這聲逼得身子僵直,黝黑的劍眸裏風起雲湧,一種壓抑了許久的情緒陡然爆發。

唐灼灼念了許久得不到人的回應,越鬧越急,到最後又帶了聲聲的哭腔,“殿下……霍裘!”

就是在夢裏,她一慣的驕橫脾氣不改絲毫,到了後頭甚至連名帶姓的喚他,可偏偏臉上的淚珠卻是不斷的滾落。

霍裘被她逼得終於亂了呼吸,捧了她嬌俏的小臉蹭上去,一點一點將她面上的鹹苦滋味卷進肚裏,像是血液裏融入了另一人的呼吸,低醇的聲音像是陳年的老酒,卻帶上了一種莫名的沙啞。

他說:“嬌嬌,孤在的。”

一直都在的,你不要怕。

作者有話要說:鐘玉溪:和善好多話?我怕不是在做夢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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